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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趣事

军中趣事

文 | 戴滌新


我叫戴涤新,于1971年1月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8023部队546医院服兵役五年。部队的生活至今让我不能忘怀。就先从当兵说起吧。

 一、当兵

我于1968年12月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到父亲的老家山西省襄垣县戴家庄插队落户。同去的有我二哥。后来我堂弟,二叔的大儿子也从天津来山西插队。我们兄妹三人正式成为了“知青”,和村里的老乡们一块战天斗地,春耕秋种,割麦收秋。

两年后,我堂弟入伍沈阳空军。有一天,突然接到我父亲一封信,问我和二哥愿意不愿意当兵?我二哥当时已立志扎根农村当农民。我很愿意当兵,因为文革中军人地位很高,当兵是当时青年人最向往的职业。所以我马上回河南,踏上当兵之路。

在河南,我和同去当兵的杨新芳,刘殿华等一起踏上西去的列车。火车要走三天三夜呢!我们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坐着硬座一路向西。心怀兴奋与理想,也不知道累,就这么坐到了乌鲁木齐。

到了乌鲁木齐,正是寒冬腊月,地上全是从未见过的压得实实的积雪路。我们穿着大头鞋,住在新疆军区新兵转运处等待分配。外边满走廊都是新兵,还有好多维族兵。

几天后,546医院的陈祖德参谋到新疆军区接兵,我们三人就随着陈参谋踏上去546医院的救护车。同车的还有新疆军区的子弟:刘永红,王新华,杨爱伶等。

到了新兵连才知道,来的女兵巳经够三个班了:有新疆军区的子女,还有河南来的十几个人。大家都住在一楼宿舍,睡大通铺,一个班住一个房间。当上了新兵,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看什么都新鲜兴奋。

二、紧急集合

新兵连记忆最深的是紧急集合。当急促的哨声响起时,大家都紧张地心跳加快,手忙脚乱地打背包,穿衣服及大头鞋。我现在有时还想:幸亏大家都打地铺,如睡双人床,肯定有人会从上边翻滚下来。

在哨声不断催促下,班长带领大家背着打好的背包集合站队,立刻跑步前进。我们这些新兵本来打背包时就手忙脚乱,有的背包打得也不紧,跑着跑着背包就散了,只能抱着被子跑。

我们班的小李珠,两只大头鞋穿反了,再加上跑步,摔了个大跟头,把鼻子磕破了,满脸是血。

班里的姚春玲,个高挺拔,走队列总当排头兵,是队列训练的标兵,但她最怕紧急集合。那时候大家也都没有表,姚春玲每天早上天还黑黑的就悄悄起来,打好背包等着集合;有时吓得睡觉都不脱衣服,只怕赶不上大部队。

记得当队长带着紧急集合后的大队伍跑一圈回来,把最狼狈的一些新兵,叫到前边站成一排。看到面前歪戴帽子、大头鞋鞋带未系、抱着被子的一群新兵,大家都开怀大笑起来。直到现在,听到急促的哨声,还能使我立刻回到那个紧张的时刻。

三、新兵拉练

新兵训练快结束时,连队搞了一次拉练。记得那次天上下着小雪,大家背着背包,挎着水壶和挎包,排着整齐的队伍出发了。我们班大约有4~5只步枪,大家轮流背着。

最初还挺新鲜,大家唱着歌,走得很起劲。但渐渐的歌声小了,也累了,背这些步枪也就成了我们几个年龄大些战友的任务。杨新芳、王丽霞和我成了主要劳动力。我们找了根木棍,两个人挑着班里的枪,像是押着俘虏挑着缴获来的枪呢!

天擦黑时到了一个叫曲惠的村庄,我们住在一个小学校里。村里有好多维族人,哪见过这么多女兵呀!他们围在房子旁边,还吹口哨。估计把队长们也吓得够呛。正好有一个男兵连队也拉练经过这个村庄,本来人家还要往前走,队长和他们领导商量后,让他们晚上也住在这,给我们当保镖。当晚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第二天就赶紧打道回府,结束了这次拉练活动。      

除了新兵连,在部队印象最深的还有几件事。

四、部队轶事

记得大约在1975年,儿科派我到核爆场区201医院工作。当时,在201医院的还有乔克。有一次我们从546医院回场区,当时是核爆炸空爆后的第一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注:如果不是有任务,路上车还挺多的)。

在途中,我们的救护车超过了前边的一辆车。向前开了几个小时后,天慢慢黑了,突然,车哼唧了几声开不动了。司机下车检查,发现油箱漏了,没油了。这下大家都傻了眼,怎么办呢?

那时候也没电话,冬天去场区的路上天寒地冻,那温度可是绝对得冷嗷,估计要在零下二十几度!如在车上过一夜,估计要冻成冰棍的。

我们一愁莫展,可怎么办呢!这时远处出现了两道车灯,刚才我们超过的那辆车开过来了。到了我们车旁,司机马上停下来,问清情况后,答应回去找车给我们送油。车走后,司机带我们赶快用肥皂把那个油箱的漏洞补上,说这样待会油来了可以灌进去不漏,能开回场区医疗队。

然后我们就等哦等哦,再没有一辆车开过来……。不知道等了多少小时,冻得我们穿着皮大衣也发抖时,对面老远处看到了一束车灯,是医疗队长内科的刘主任借邻居连队的车来接我们。太兴奋了!我们得救了。那会儿真体会到了被解放的感觉!我们暗自庆幸,幸亏我们超过了一辆车,否则要在戈壁滩冻上一夜了。

说到救护车,又想起好多趣事。当时冬天特别冷,拿抹布擦桌子立即结一层冰,手挨着铁东西好像要粘上去,泡镊子的消毒水全部冻成冰块。如果要开车,先拿喷火器对准水箱加热,然后发动车。就这样,一般也发动不着,司机就反复打火。真打不着了,就全医疗队的人推着汽车在院里转圈,直到汽车发动着为止。刚开始像是运动会大家劲头十足,推几圈就累了,想着这车怎么还不发动着呀!那时的车质量不行。现在都是电子打火,没机会推车了。

五、坐飞机

我和乔克在医疗队的时候,恰逢要进行一次空爆。空爆时,医院还会派一支医疗队来配合任务。

我们医疗队刚好遇到了中国军事医学科学院专家吴德昌出了车祸,颅脑损伤,急诊送到了场区201医院。鉴于场区医院没有进一步治疗的条件,立即向上级汇报,急调直升飞机要把吴专家送到546医院。我们做为201医院的医疗队人员,要派一名护士随行。

201医疗队的护士就是乔克和我。知道我没坐过飞机,乔克主动先发言,说“我坐过飞机,让戴涤新陪着吴专家回546医院吧。”这样,医疗队的王队长和我坐着紧急调拨的直升飞机把吴专家从场区送到546医院。

飞机升空后除了轰隆隆的声音很大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飞机很平稳,吴专家病情也稳定,很快就看到了546医院。医院东边天山脚下,茫茫戈壁就是天然的飞机场,地上做了一个大大的记号,飞机平稳降落后扬起了很大的风沙。

医院外科的医生和担架早已在等候着我们。飞机平稳降落后,病人被担架护送紧急入外科治疗。王队长和我顺利完成了护送病人的任务。

王队长对我说:“我和场站联系一下,如有飞机进场区,我们还坐飞机回去。”我当然高兴了,本来就没坐过飞机,这次又有了第二次机会。

王队长和场站联系后说,下午正有一架“安二”飞机要从兰州过来去场区,让我们赶快过去。就这样我和王队长又坐着“安二”回到了场区,乘客就我们俩人!专机呀!你说我幸运不幸运,一下子坐了两种机型的飞机。

现在回想往事,就一直想谢谢小乔克。比我小那么多,有这样好事主动让给我,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妹妹。我会牢记一辈子的。

附件:下面是何莉看到我写的坐飞机的经历后写的留言:

何莉:涤新好!记得,而且难忘!那个专家叫吴德昌,后来是236(军事医学院科学院)的副院长。他因车祸脑部受了重伤,用苏联米—4送回医院,在前面戈壁滩降落。巨大的引擎卷起沙土,把前来接吴教授的医生护士吹得满身黄土!

那次核试验来了很多知名人士,新疆军区杨勇司令员夫妇,还看见了“二弹一星”元勋邓稼先(后来才知道的,他化名)。当时还有病号:三队的叶立润,也是技术尖子。还有张肃玲家先生,都是我心中敬重的人。那个年代特别佩服英雄,不像现在崇尚“戏子”。

六、失火

在场区201医院时,用电是定时的,晚上9点或10点就停电了。没电时,我们用蓄电池点一个小灯看报看书。记得那是1976年1月8日之后,周总理刚去世,我们含着热泪在昏暗的自制小灯下看“参考消息”上刊登的各国人士写的纪念周总理的文章。周总理的生平那么令人感动。他的为人处世是那么伟大,让人不禁潸然泪下。同住的还有周少丽,因为是大医疗队,没有自制电灯,点了一根蜡烛看书。当时我和乔克刚入睡,周少丽到外屋和住在外边的何莉说几句话也准备休息。忽然她们感觉里屋亮了,到里屋一看,蜡烛倒了。我们当时因为风沙特别大,支着蚊帐挡土。蜡烛倒后顺着蚊帐烧向糊着报纸的墙边,又向顶棚烧去。

周少丽和何莉忙着叫我和乔克醒醒,我俩那时刚入睡,叫也叫不醒。何莉一看不行,冲到我们对面X光室的张大夫那,大叫“着火了!”张大夫眼急手快,端着一盆水就冲过来,扑灭了快要上房顶的大火,接着拿皮大衣扑灭了余火。

这时我和乔克才被惊醒,乔克抱着衣服跑到外屋不知所措,我也吓得反不过神来。

等惊吓过了,大家又笑成一团。何莉,周少丽笑我俩睡得太死,叫都叫不醒。也庆幸张大夫住在我们对面,否则大火一旦上了房顶,这一排房子就火烧连营,因为都是席子篷的房顶,非常易燃,想起来就后怕。

失火除了被子浇湿外,皮大衣也因扑火烧焦了一片毛。哎,太庆幸有男战友住在对面了。  

七、546医院东边的渠(马兰雪水河)

新疆是个缺水的地方,记得我多年后参观吐鲁番的坎儿井,直赞叹新疆人的聪明,能干。那是一种人工修的地下暗河,工程相当巨大,真是巧夺天工,是人类对抗大自然的杰作。

我们546医院东边有一条用大块鹅卵石砌成的水渠,据说水来自于天山溶化的雪水,由于穿过乌什塔拉,原叫“乌什塔拉雪水河”,由于部队进驻,战友们改称“马兰雪水河”,这名称还是一班战友邹志英提供的,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渠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这个渠不宽但水流湍急,渠水非常凉。那时也不知道珍惜这渠,现在回忆起来,这渠水是非常珍贵的。

当上新兵,什么都发。每月津贴8元,记得买过的东西有一个搪瓷脸盆,蓝色的,盆底有些花的图案。

有一天,不知是脸盆有点脏还是怎么的,我突发奇想,想到渠里洗洗脸盆。我当知青时常在家乡的小溪边洗自己及哥哥、堂弟的衣服,印象中小溪水流潺潺。这次拿个脸盆逆水朝下一放,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脸盆脱手而飞,顺流向下快速漂去,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我急得大喊:“脸盆冲走了,快帮我截住呀!”下游有战友帮我把脸盆捞上来了。等我拿到手中,真不敢相信这是我的脸盆了。原来崭新漂亮的新脸盆已磕得千疮百孔,搪瓷盆内外瓷磕掉了无数,到处是圆形的疤痕。新兵那时也没钱,心疼坏了!哎呀,这天山下的渠水真厉害,让我一下长见识了。可不能小看它呀,这个湍急的水流速太快了!这个破脸盆,后来我找油漆把黑色的疤痕全复盖了,但漂亮的花图案没了。好懊恼!这个破脸盆陪我度过了部队五年的生活,一直没舍得换,说实话也没钱换呀。

王丽霞、李玉玲后来都曾重返546医院旧址,据她们说水渠还在。那湍急巨大的流速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八、看电影

在戈壁滩的5年里,娱乐活动很少,要有个什么演出呀,大家都着急着去看。除了这些少数演出外,剩下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影了。我们这批兵出了好几个电影放映员,像刘永红、孙阳、贾亚霄等都当过播音员,也学过放电影。

记得当新兵时,集体排队坐在背包上看电影。有时在546医院大礼堂放电影时,还有兄弟连队一块来看。映前赛歌,很有特色,大有分不出高下不罢休的劲头。

我最难忘的一次,是隆冬时节在546医院大操场上放露天电影。那时冬天非常冷,下雪后地上的雪就不会化了。地上总是踩得实实的一片雪原,我们上下班都是踏雪而行。记得当时好像是每周或隔周就要放一次电影。这时候我们都是老兵了,也不用坐背包了,早早从科里搬个板凳去占好位子。

我记得,我们感觉最佳位置是放映机前方。那是最中间,有时还可以看到放映员换片,跟她们学点知识。知道了要换片前,影片的右上方胶片上会出现白点,那是提醒放映员要准备换片了。

放电影前,操场上耸立的二根大木棍上挂上了屏幕。我们全副武装:军皮羊毛帽子、棉衣、棉裤、大头鞋,外穿羊皮军大衣,提前坐在满操场踩得溜光铮亮的雪地上。那时候就那样抗冻,一点也不觉得冷。

记得有一次看着看着下起大雪,鹅毛大片纷纷扬扬,操场上本来坐得满满的人群慢慢都抗不住散去了,我和李珠(隐约记得,不太准)一直舍不得走,把军帽的护耳拉下来,坚持看完电影。最后就剩下我们俩再加上放映员。放映员必须把这一盘放完才能收工,我俩就坚持到最后陪着她们,直到停演。

现在想起来,如今给我发钱我也不会坐在冰上看电影。电影院就在我家对面,我都难得去看一次。但那是青春时代才有的经历,告诉现在的下一代他们会感到奇葩。我们同龄的战友啊,这种当时的常态一去不复返了。 

九、採茵陈

记得在546医院儿科时,初春青草刚发芽,有一个任务是到戈壁滩去採茵陈。

我虽然当过知青,会干点农活,但从没有採过中药。科里布置了让大家下午都出去採茵陈,我就犯愁了:第一,不认识茵陈;第二,茫茫戈壁到哪儿去找啊?于是我就跟上小儿科的王海玉护士,跟她当小跟班。

王护士是63年那批的天津护士,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从来没有发愁事。她有两个儿子,都是长得虎头虎脑。小儿子更帅气点,用王护士的话说,浓眉大眼还有一对招风耳。

我们跟着王护士向茫茫戈壁滩走去。春寒料峭的茵陈刚露个小芽,想要採下来很困难,採很多棵也不够一把。我们提个小篮子,要採满一篮子真比登天还难,没办法还是只能尽力找……。

天慢慢擦黑了,茵陈也只铺了个篮子底。这可怎么办?我们说把根也多拔点,赶快回去吧。照此运作,总算把篮子装满了。

提着战利品回到科里,大家也各自回来了。记得说南方话的胡玲娟护士、刘兰丛护士採的茵陈又大又好。小儿科刘教导员一本正经地拿个秤在那秤重。看到我们採的说,“你们这可不能算数呀,根太多了!”吓得我们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唉,戈壁滩上真不长茵陈呀。从此,我记住了茵陈这味中药,记住了茵陈大枣汤治肝炎,也认识了茵陈的幼苗。  

 十、当营业员

在干部食堂做饭做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食堂的管理员找我谈话,说546医院服务社有一个营业员要生孩子了,需要有个人去暂替她的工作,和我谈话让我去当营业员。

当时我也没考虑我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糊里糊涂的就上任了。

当时服务社有一个男兵班长是负责人,营业员有二个,一个小何、一个小赵,都是医院职工的家属。小何是辽宁锦州人,管理卖百货日用品;小赵管糖烟酒;余下就是我管的一摊,相当于大杂货铺,有白糖、盐、花椒大料,反正也摆了满满一屋子。每周还卖一次肉,卖肉时管理员、班长都来帮忙,他们负责把整片猪分成块,我负责称重,用算盘计算多少钱(那时候可没有计算器呀),收钱。因每周就卖一次肉,每次外边干部们都排成长长的队,等着买肉。这个打算盘是我们小学学的,我当时挺喜欢这门课,算盘也打的不错,没想到那时候用上了,可能准确性还行,管理员也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来做,现在想想也挺后怕的。因我每笔买卖都要报数,后来还有医院的干部对我说,我的声音清脆柔和,很好听的。

营业员好当,就怕盘点,你想啊,大秤进小秤出,一到盘点我就害怕,怕对不上账,很烦恼呀!

办卫训队的房子终于盖好了,我们这些到后勤的兵都统一去上了546医院的卫训队,我也去学习了。据说还有个小插曲,基地后勤部的干部有次去医院,看到我穿着军装在服务社工作,问医院领导,你们女兵是不是用不完了?怎么这还配了一个。这一句问话把我解放出来了,我才得以上了卫训队,三个月训练完后,被分到了小儿科,和我们徐丽霞班长一个科了。

我的服务社营业员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我战友的女儿80年代给我讲笑话,还说她父亲经常把去商店说成去“服务社”,这是对部队的记忆啊。

我这一生啊!“工农兵学商”干全了,难得的还真干了营业员卖起货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