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在古诗文教学中渗透汉字美

作者:黄欣,湖北省荆州中学教师


摘要:汉字美和古诗文之间拥有得天独厚的契合性,在教学中充分渗透融合,相得益彰,理应会让语文课堂更具风采。本论文尝试把汉字的形式美、音韵美、意蕴美三美作为“一以贯之”的穿针之线,渗透进古诗文教学的各个阶段,以挖掘和强化古诗文文本自身的美感和魅力,力图让汉字和古诗文的美重回课堂。

关键词:古诗文教学  渗透  汉字美

正文:

汉字是世界上唯一存活至今的古老文字,当所有主流语言都使用表音符号作为文字时,汉字依旧袭用含有义符的注音文字。作为唯一活着的表意文字[1],汉字无疑是独特的,其本身就是最神秘、最艺术化、最有魅力,也最具有理论实践价值的文化奇观。

汉字的美并不孤立,其源头是中国文化的美;传承至今的古诗文,又是中国文学之美的精华。陆机《文赋》认为文学之美在于“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臻于“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大境界,这种融古今于一炉的纯青之境,正是汉语文学的精髓所在。反观西方文学,表音文字“四百年前(晚明)的文字已经古奥不易读”[2],就是一百年前的文字也很容易发生谬误;而我国的古代文学即便时空阻隔2000多年,一般人依旧能够读懂,并获得丰富的美感体验,这是多么宝贵的财富。

一、古诗文教学的困境

美丽的汉字是中国乃至世界文化的瑰宝。这中华民族的骄傲,曾让多少代华夏儿女由衷自豪。文字学家安子介先生认为:“汉字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印度前总理尼赫鲁曾对女儿说:“世界上有一个伟大的国家,她的每个字都是一首优美的诗,一幅美丽的画,你要好好学习。”

然而,汉语教学的实际处境,尤其是古代诗文经典的失位,和这辉煌灿烂的硕果完全不成正比——最令全世界为之着迷的古典文学却教学过程单调,学生兴趣贫乏,着实堪忧。古诗文教学已然进入瓶颈期:工具理性被无限放大,割裂的字词句大行其道,汉字汉语自身的美被机械化的记忆、碎片化的解读消解。导致教师自身很是困惑,成就感低;学生想学而又难学,逐渐不想学不愿学,于是习惯性把时间分配在容易挣分、成就感高的现代文部分,更有甚者乃至转投其它科目。汉语正在“失语”。

美国心理学家布鲁纳说过:“学习的最好刺激,乃是对所学材料的兴趣!”每一个汉字都是一首诗,都有属于它的故事,而且都是文化的浓缩精华。借“汉字美”彰显古诗文的魅力,并激发学习兴趣,不失为一条蹊径。

二、汉字美的概念和内涵


(一)汉字美的概念

之所以从形音义三个方面分析“汉字美”,是因为这种分法十分契合汉字的自身特性,也具有普适性,虽然不尽全面,但可以彰显汉字之美的精要。我国传统的汉字研究叫做“小学”,这个叫法最初是西汉人定的。《汉书·艺文志》里班固首先把《仓颉》《凡将》《急就》《别字》等“包举杂字”的书统一归入“小学”。之后凡是揭示文字的书都并入这一类,因为这些字书“都是为小孩子讽读而编的”。“小学”的目的是探索汉字的产生、汉字的结构、音形义之间的关系和变化,所以又可以再划分为三部分:文字学、训诂学和音韵学。这三个分支,清代修订《四库全书》时“将小学类分为训诂之属、字书之属、韵书之属三种”[3],就已经齐备而且分明。近代受西方语言学的启发,于是改称为“文字学”,总的来说,“清末以来的文字学,也总是包括形音义三个方面”。

如何有效渗透这三美到我们的古诗文课堂,更好地吸引学生兴趣,强化其对汉字之美乃至中国文化魅力的心理认同,是古诗文教学的核心使命,这就有必要明确汉字美的内涵。

(二)汉字美的内涵

汉字美的内涵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形美”层面的结构美、书法美;“音美”层面的声韵美、诵读美;“意美”层面的意蕴美、文法美、文化美。这三个方面当然不足以涵盖汉字美的全部,只是取其代表性和典范性。以下择其精要,分别说明:

汉字的形式美——形美感目

汉字的美,首推形式美。卢新宁先生盛赞“横平竖直的方块字将我们民族胸中的丘壑山水,化为不尽的纸上烟云”。的确,汉字的形式美足以孕育世界上无与伦比的文字造型艺术——书法,这是中国文化引以为傲的独有组成。自文字出现以来,书法的美逐步成长为令人自豪的国粹,陶罐、甲骨、铜器、竹简、石壁、锦帛以及纸张,无处不留有它的倩影,处处闪现出温柔敦厚、飒爽矫健的美。由传神的绘图演绎成神似的象形符号,历经商周的灿烂纷繁,铸就秦汉的辉煌庄严,穿过魏晋的风流蕴藉、隋唐的昌盛大气、宋元的神韵逸致、明清的繁荣瑰变,直至当下印象派的墨象艺术,可谓融传统与现代于一炉,源远流长,举世瞩目。毕加索见到了中国的书法后,也忍不住惊呼,真是“艺术中的艺术”。

孟云飞先生说:“书法这门艺术是中国人襟怀、品格、学养和才情的总和。”文字与书法,本来具有天然的血缘关系。今天我们借以描摹的古人碑帖,往往是兼具文字美与书法美的艺术珍品,两者相得益彰。经典的作品,往往和绝世的书法两相辉映。瞬息万变的汉字书写艺术,任凭黑墨切割白纸,在虚与实的映衬中凸显书法的张力,静动之间,阴阳相生,直中见曲,顾盼生姿,既充满想象又表征现实,是不可多得的神形兼备的文化景观、文化财富:各笔画迎仰向背、摇曳多姿;局部对称圆润、方正洒脱;整体气脉贯穿,跌宕浑成,怎能不叫人心驰神往。如此丰厚的底蕴,必定能有效凸显古诗文教学的风采。

汉字的音韵美——音美感耳

汉字之美,本身就是文字与音乐的完美结合。中华民族原本就能歌善舞,精美的作品也向来都是吟诵见义,“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动情处乃至手舞足蹈。在文学演变发展的过程中,诗歌融合了音乐,戏剧融合了舞蹈,最后诗歌和戏剧都被文字的美吸收融合,最终浑然一体。音乐并没有消失,汉字之美的本真就是音乐。音分四声,律有平仄,一唱三叹、回环往复的音韵之美,是汉字之美的精魂。

早在商朝的甲骨上,就可以发现早期的诗歌记录。《尚书·尧典》中说得好:“诗言志,歌咏言,声依韵,律和声。”古人作诗,原本就是用来歌唱的。继周朝的诗歌辑录《诗经》之后,战国以降仿效南方歌谣的合集《楚辞》,汉魏的乐府,以及后来的唐诗、宋词、元曲,无不是精彩纷呈、蔚为大观的音韵杰作。直到明清,诗歌作为载道之器和心灵牧歌,向来是文坛宗主,是雅文学的代表,是中华儿女优雅、从容、美好的精神家园。

朱熹《诗集传序》对诗的起源有精妙的论断:“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4]音韵之美,原本就是为了补纯粹语言、文字之不足。以此论之,其专注情感的强化和美感的营造自是必然。

这音韵的美不仅在汉字出现之先就以歌唱的方式在先民生活中执掌着重要舞台;在平仄出现以后,韵语在中国文学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古代教学童,首先是教韵语。《三字经》《千字文》《唐诗三百首》都属于这一类。这种做法的渊源非常久远,在没有文字之初,重要的生活经验、历史神话往往是以歌谣和史诗的面貌出现。古代的字书,往往是韵语,正因为如此,汉朝挽救散落的典籍时,受试者“讽书九千”也是完全可行的。乃至到明清时期的八股时文、制艺,干脆直接把平仄、对仗奉为圭臬,更是蔚为大观。可见,读古诗文学若不懂“叶韵”,至少要失去一半的光辉。

不仅是写文章,古人读文章,也极讲究。“中国人读书,讲究讽诵。亦即不仅是阅读,更需体会文章字句中蕴含的声情。起承转合,韵律之铿锵、文气之卷舒,都应在讽诵中体会出来。”[5]读书的时候,全神贯注,涵泳吟诵,不自觉晃脑摇头,手舞足蹈,读完后更是酣畅淋漓,状极愉快,断然不是机械背诵,有口无心。

汉字的意蕴美——意美感心

一个个汉字好比是一幅幅辉煌壮阔、绵延不息的历史文化图,上面有生动鲜明的形象,有感同身受的故事,更有古人造字时的丰富思考和独特认识!每一个汉字,都有一段属于它的故事,是信息跨越古今的链接,更是文化累累硕果的载体。它们代表着先民对于宇宙人生的思虑和理解,汉字本身的造字、演变、发展也最原始地记载了中国文化的变迁,其中蕴藏着深厚的传统哲学和文化。可以说,汉字之美,本身就是中国古诗文之美的源头活水。

中国汉字的意蕴之美,在先秦诸子作品文学化的过程中进一步确立。冯友兰先生是研究中国哲学的权威,尤其关注哲学经典的“微言大义”。因为作为能指的汉字精炼简洁,直接揭示或间接暗示的所指则意蕴丰富,可供挖掘的内涵纷繁众多,这引得两千多年来的读书人皓首穷经去注解,不知是“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老子》五千言”,“注解两百万”,实在也稀松平常。

如何发扬汉字的意蕴美,《论语•子路》篇的观点颇有借鉴意义。“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孔子以为,学《诗》不在于“贪多”,而在于出使四方、对答诸侯。单纯求多,事倍功半,说到底还是得熟读涵泳,悟见真知,学以致用。到宋朝更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美谈,更可见汉字经典“一句顶一万句”的奇效,这有夸张之嫌,但也正说明其中的丰富智慧值得不断发掘和实践。至于汉字引以称道的诗歌词歌赋更是这种美的典范:屈原的赋,李商隐的诗,辛弃疾的词,韩愈、苏轼的文……都是需要反复吟赏玩味的文化结晶、审美珍品。

概而言之,回归字理的渗透,融入汉字美学的内涵,借以彰显古诗文的魅力,突出古诗文教学的吸引力,充分发挥汉字自身的美育作用,努力建造汉字汉语的文化大厦,才是汉语屹立于世界语言之林的合理抉择。

在古诗文教学中渗透汉字美

(一)书法陶冶,构建美感体验

汉字美最易于被感知的就是书法,这是了解、领悟形质兼美的古诗文的奠基石。孟云飞先生说:“书法这门艺术是中国人襟怀、品格、学养和才情的总和。”当下,多媒体在课堂上的地位愈发稳固。不可否认,这其中有与时俱进,种种便捷既带来了丰富的乐感体验,眼花缭乱的图像,光怪陆离的色彩,数不胜数的声音等娱乐元素,却也不知不觉中强制霸占我们的视线,钻进我们的耳朵,不知疲倦敲击我们的心灵。但也需警惕:汉字,这几千年来塑造我们民族灵魂并且裹挟无数智者书写经验和情感体验的宝藏,而今在整齐划一、纹丝不乱的电脑排版,冰冷键盘与笨拙指尖的敲打中,僵化而且被动地呈现。[6]

古人学习讲求登堂入室,子贡感叹“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要窥见古诗文的魅力,书法的历练、体悟与精进便是“入门”捷径。陶冶心性、情怀,这才是书法、文学的真正魅力所在。清刘熙载《艺概》中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字写不好,不是一个小问题。在古诗文的教学中,重视教学的首因效应,在营造情境和导入教学的环节,优先让凝聚书法美的影音图片融入课堂,让学生在文本赏析前生成美感体验,构建审美认同。同时,精心设计课件,美化字体、布局,关注板书书写、排布,使学生在潜移默化中爱上古诗文,受到美的熏陶和感染。其中的重点篇章,通过推荐学生购买书法字帖临摹、默写,定期组织书法创作比赛,学生在书法创作和鉴赏的过程中,对古诗文的体验自然会更加深刻。

(二)诗性诵读,回归古诗文之趣

古诗文趣味的回归,诗性语文理当居于首位。汉语是最美的语言,以美育人本来是强项;然后才是以理教人,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唤回诗性语文,音韵美当仁不让,首推历史悠久、成效显著的吟咏。今天我们主张的朗诵其实是西方国家朗读、演讲的方法,古希腊时期就习用此法。古人学习汉字经典是自有一套方法的,这方法就是吟诵。读只是其中之一,具体而言可以分为四种:读、诵、吟、咏。以前的学生学习诗文从“读”开始,那时还没有今天意义上的普通话,奉为正统的官话不到京城几年几载也学不到。所以古人读书多是用方言(或地方官话)读,读的时候跟着老师,示范一句,跟读一句。之后是自己读背、记忆,“倍文曰讽”,也就是“诵”。再然后,就得靠自己“学而时习之”,并且“以声节之”,不同的地域、不同的老师都有一套拿手的吟诵的调子,师生带着节奏,摇头晃脑、凝神陶醉诵读,便是“吟”。“咏”就是歌唱,这就有谱子了。

熟读成诵,涵泳体味是学习古诗文的本源之法,这是颇有历史渊源的。古代教化民众,就是把政策性内容编成歌谣传唱。“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借铜铃聚集民众,口耳相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就与这习俗有关。周代贵族自己读《诗经》“可以观、可以兴、可以群、可以怨”;面见君王则通过讽诗进行劝谏,表达政治主张。老百姓通过歌唱,借采诗官之手,甚至可以上达天听。《周礼》记载,“大司乐教国子以乐德、乐语、乐舞”。“乐语”就是把音乐和语文教学融合在一起。[7]

到了先秦,“讽书”已然成为通例。科举兴起之后,吟诵典籍,手不释卷,更是成为常态。早期的诗、词,后来的曲,本来就是配乐歌唱的。这种审美习性也融入到散文的创作中,乃至明清两代的“时文”“制艺”,苛求平仄和洽,对仗精工,所以被周作人称为中国文学美的典范。时至今日,东亚国家,仍有吟诵的传统沿袭。今天的日本、韩国、越南都有传承,我国的台湾、香港也都十分重视。如台大的郑伟勇教授,名满天下的叶嘉莹教授等,言传身教,谆谆教导,都是这吟诵的流觞余韵。

在古诗文课堂中,引导学生诵读,倡导诗性教学的回归,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在课堂教学中,除了常规的对于诗词文字、意义的疏通外,笔者十分注重从三个方面引导学生精读:一是引入释真空的诵读调子:“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让学生对于诵读有一个整体的认识,掌握基本的规则;二是结合启功先生提倡的平仄法,介绍格律小节的普及知识:两字一节,一句五字(七字),两句一联;句韵分两类,按“甲乙乙甲甲乙乙甲……”排列;关节处(盒底)平仄相间,盒盖平仄可换;尾字奇数句常用仄声,偶数句用平韵;尾三字要求最严,腰、膝处忌孤仄,腰处忌孤平。[8]三是重要作品引进平仄谱。不要求学生严格按谱子来读,但是要有快慢高低的意识,至少做到最基本的三点:抑扬相间,尾韵延长;平声绵延,仄声收藏;以文求气,读出感情。再请领悟快擅诵读的学生做先驱,示范纠正,学生慢慢就能体味到读书的“抑扬顿挫”了,此后在早读时高声诵读,日久成习,成效自现。

(三)美感赏读,品味古诗文气韵

《红楼梦》里香菱拜黛玉学诗,林黛玉开口就讲学诗不难,“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接着指点香菱诗歌的门道,不要只知道喜欢浅近的,这说明没有进入“格局”;而是应该先去读《王摩诘全集》五言律诗一百首,等到揣摩熟透后再去读一两百首杜甫七言律诗,再之后读李白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肚子里有了这几个人的诗作作为底子,才能循序渐进,博览陶渊明、谢灵运、阮籍、庾信、鲍照等人的作品。这样一来吟读涵泳,爱不释手,再加上自己的聪明伶俐,诗歌也就从窥见门墙到登上厅堂了。

借黛玉之口,曹雪芹所说的这一段话正是学诗的不二法门。平仄虽然是末事,但是从平仄开始入手,精读博览,习久能诵,就不愁学不会了。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现在的学生,会吟就是极好的。至于在诵读的基础上,养成美读、品读的习惯,渐入佳境,则是更上层楼。

学诗从读诗始,这是古今学诗文的通论。苏轼所谓“三分诗,七分读”,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这实在是是因为,古代的经典诗文本身就是参照诵读的调子来写成的。[9]北岛在《时间的玫瑰》一书中谈起自己在诗歌王国中漫游拾取贝壳的过程,他说:“一首诗最难译的部分是音乐,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译者在自己的母语中再造另一种音乐。”“洛尔迦诗歌富于音乐性,大多数谣曲都用韵,戴望舒就好在他不硬译,而是避开西班牙文的韵律系统,尽量在中文保持原作自然的节奏,那正是洛尔迦诗歌音乐性的精髓所在。”[10]这这是诗歌的行家之语。

读诗是过程,目的还在于赏、悟。这赏诗又分两步:

1.因文就义,由义成声

人教版高中语文新课标实验教科书必修一第一单元现代诗歌开卷就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这一首古体新诗,学生如果只是掌握字面意义,恐怕仅仅领略了一小部分。这就像看京剧,不懂戏曲,只能外行看热闹。把重心放在“美读”上面,由美读而赏悟,才能渐臻佳境。

这里不妨引导学生:此词上片“独立”二字起头,大气豪迈,开篇不凡,读来宏亮慷慨。紧接着以“看”字领衔七句,景象开阔,有“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生机勃发的壮阔。上片片尾发问,语气苍茫混成。下片是对上片的回答,“携来”两句意气风发,活泼轻快,紧承七句声音越发高亢,情怀高涨,到“粪土当年万户侯”一字一顿,酣畅淋漓中读出一种对当年的肯定和缅怀,以及对“粪土”的否定与不屑。最后三句情感达到高潮,嗓音嘹亮,既追思过去,又向往将来,有意犹未尽之味。因为,非这样读才能感受到这首诗绚丽多彩,一洗颓唐秋气的可贵,其中的浪漫主义豪情、革命英雄气概自然是喷薄而出、水到渠成。

2.以声求气,气脉贯通

人体本身就是优秀的发生器和共鸣器。自古有“弦不如管,管不如肉”的说法。虽然弦乐器管、乐器都不如人声之美,可尽管人人都有一副嗓子,但是能唱出天籁之音的毕竟少之又少。因为这不仅需要有“金嗓子”,天公作美;更需要肌肉协作、气息搭配才能达成。而后者,是可以训练能够强化的。

说话大家都会,气息和肌肉的同调性却不是如此。除了根据诗句的意义确定诗歌的诵读调子外,诗歌本身有自己的旋律。所谓“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就是与此有关。现代诗虽然主张褪去诗歌的平仄,但“音乐美”依然必不可少。毕竟,所谓诗意本就是意义与声音的兼美。

清人彭孙遹强调长调,尤其必须“语气连贯”,孙麟趾则认为“词之高妙在气味,不在字句也”。这气自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以来,就成为中国文学里的贵客,气韵生动的作品,读起来也必须气韵贯通才是,这一在于气息的应用,二在于身体脏器的妥帖配合。真正读的时候,仿佛全身都在用力,气息从后背顺着脊柱而上,直走天灵盖,人有拔地而起的感觉,这才叫赏读。赏读到位,诗文也就会了大半。正应验了“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的古语,何况赏读看似只读了一遍,实际上则是“口到、眼到、耳到、心到”一箭四雕,当然更加高效。

(四)主题阅读,生成古诗文语感

新课程标准提出:“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教科书编者、文本之间的多重对话,是思想碰撞和心灵交流的动态过程。”传统教学的三中心——教师、课堂、教材的核心地位正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以学生、活动、经验为核心的新教育,也就是素质教育。这为把教材作为客体的“文本理论”融入了新的内涵,注入了新的活力,不仅仅是与文本之间,诗文的学习更是与教师、教科书编者、社会大势的多重对话,学生不仅是主动的,而且是绝对的主体地位。于是教师的引导显得非常重要。引导什么呢?那就不得不说“语感”了。

吕叔湘先生这样描述“语感”:在分析一部作品或者自己写作的时候,人们一般不是有意识地去进行字义、句法的逻辑分析,通常是直觉地感觉到这个字不合适或那个字更好,“直觉地”感觉到这个说法不合适,需要换另一种说法才行。这所谓“直觉地”指的并非本能,而是长期以来养成的语文习惯在那里起作用。

叶圣陶说:“文字语言的训练,我以为最紧要的是训练语感,就是对于语言的锐敏的感觉。”诚然,语感是语言文字的精髓,不是孤立地读,而是外在的语言文字符号和自身内在的图式应激互动,在同化的过程中产生全新的、个人化的思想激荡和心灵感应。语感是一种快速感受,是最直观的产物,复杂的心理感受在一瞬间迸发顿悟,文字的内涵、品位、格调在一瞬间就在读者的大脑中呈现。

正所谓“情以生文,文亦以生情。文以引声,声亦足以引文。循环互发,油然不能自已,庶渐渐可入佳境”。有感情地美读的本质,就是要内化文本,激发意蕴之美,形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感,文学之美、文化之美、思维之美、精神之美也就潜藏其中。

先有语感,后有品读,才能发挥出古诗文阅读的功效。语感省去了条分缕析的过程,实际上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高境界;结合品读,涵泳吟哦,精细化揣摩感悟,两相结合,文字的意蕴美遂升格为文学的气韵美。朱光潜在《谈翻译》一文中对汉字意义的划分可谓最好注脚。他认为汉字有六种重要意义:直指的含义、上下文决定的意义、联想的意义、声音的意义、历史沿革的意义、习惯语的意义。[11]如读到《滕王阁序》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善于学习的学生心中便会有落霞漫天,孤鹜齐飞,秋水淙淙,水天相接的静美之景。随着语感训练的加强,秋水长天的广博浩淼之景会填塞胸际,壮阔之境如在眼前。云霞缓缓落下,孤独的野鸭与之一齐飞翔。可以进一步感受到野鸭的寂寥,但又有绚丽的霞光与之共舞,仍旧是不脱浩大俊美之境。在音乐性上,上下两句一一对仗,句内“落霞”与“孤鹜”、“秋水”与“长天”形成“当句对”,极尽工整之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各拍处平仄叶韵:“-平-仄-平”、“-仄-平-仄”,读来抑扬有致,朗朗上口,口齿生津。空间位置上,落霞由上往下,孤鹜由下往上;流水由近到远,云天由高到低;上下远近交相错落,交织成一幅江天晚霞的立体图景。更至于能否联想到这两句其实出自庾信的《马射赋》“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推陈出新;再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与朱元思书》“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交相辉映,跌宕生姿,就更有待扎实的功力和精妙的体悟了。除此之外,想象丰富素养高超的读者乃至还有别有情味的解读和不拘一格的深思,也就更扩展了阅读的美,这就更可遇而不可求了。

(五)学思并进,传承优秀文化

早在一个多世纪以前,斯宾塞指出“学习科学从它最广义看,是所有活动的最好准备”,科学活动“是文明生活成为可能的一切过程能够正确进行的基础”,于是举起了科学的大旗。对于21世纪的学生,什么又是最有价值的知识?是“学会学习”的程序性知识。《学记》早有论断:“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也。”确实,陈述性的知识影响人的认知和判断,而程序性的知识和能力决定人的实际行为。前者关乎记忆,可以传授习得;后者关乎智慧,需得领悟践行。汉字美隶属于后者。

王国维在《<观堂集林>•卷六•<毛公鼎考释序>》中说:“文无古今,未有不文从字顺者。今日通行文字,人人能读之释之。《诗》、《书》、彝器亦古之通行文字,今日所以难读者,由今人之知古代不如知现代之深故也。……”[12]叶圣陶、朱自清、胡适等先辈都说过,学文言文比学白话文容易,也是因循这个原则。文言不难,难只难在我们现代国人不熟悉。正是基于此,学生的古诗文在跟着教材的脚步走的同时,还应该非常注重积累熏习,培养古诗文的核心素养。素养虽然抽象,但毕竟“无用之用,是为大用”。更紧要的是,核心素养培养的背后,作为支撑的是传统文化的根基。传承优秀文化,文以载道是我国的优良传统。这还是得从多读古诗文入手,笔者对学生的规定是:在教材之外,一年读五十篇古诗文,每周积累一篇,标注难点,可自选诸如《古文观止》《世说新语》《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选本;精读一百篇,详细标注每一字词句的文言现象,熟读能诵,精准翻译;学有余力的同学,建议点读一本书,优先从《十三经》中择选,细化标注的同时,撰写读书笔记。

孔子《论语·里仁》里有这样一节,可以引以为范:“子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同样,这“一以贯之”也是古诗文教学的精髓,这根贯穿的生命线便是汉字之美。优秀的文化,需要在美的浸染认同中催生。在汉字形美感目,音美感耳,意美感心的陶冶熏染中,融语言、文字、文化三者于一体,古诗文教学必定能愈发熠熠生辉,中华文化才能真正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


参考文献:

[1]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商务印书馆,2013.7

[2]朱光潜,谈翻译[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

[3]曹伯韩,国学常识[M],新世界出版社,2016.1

[4]洪湛侯,诗经学史[M],中华书局,2002

[5]龚鹏程,国学入门[M],东方出版社,2015

[6]李艳梅、王益坚,汉字美在“安乐死”——对小学语文教学中多媒体代替板书的思考[J],小学教学参考,2011.11

[7]袁芳,华中师范大学优秀硕士论文:诵读与中学语文教学关系研究[D]

[8]启功,诗文声律论稿[M],中华书局,2009.05

[9]北岛,时间的玫瑰[M],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11


[1]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商务印书馆,2013.7,第9-20页。历来关于汉字的到底属于哪种类型说法不一,其它命名诸如“过渡文字”“语素文字”“词—音节文字”(或译作“表词—音节文字”)“表意—音节文字”等,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认知汉字,但普遍承认汉字兼具表意和表音两种功能。本论文为方便讨论,以示区别,一律沿用旧说称汉字为“表意文字”。

[2]朱光潜,谈翻译[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第147-162页

[3]曹伯韩,国学常识[M],新世界出版社,2016.1,第17页

[4]洪湛侯,诗经学史[M],中华书局,2002,第13-19页

[5]龚鹏程,国学入门[M],东方出版社,2015,第31-47页

[6]李艳梅、王益坚,汉字美在“安乐死”——对小学语文教学中多媒体代替板书的思考[J],小学教学参考,2011.11,第4-5页

[7]袁芳,华中师范大学优秀硕士论文:诵读与中学语文教学关系研究[D],第6页

[8]启功,诗文声律论稿[M],中华书局,2009.05,第41-44页

[9]启功,诗文声律论稿[M],中华书局,2009.05,第41-44页

[10]北岛,时间的玫瑰[M],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11,第10页

[11]朱光潜,谈翻译[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第147-162页

[12]刘翔、陈抗、陈初生、董琨编著,商周古文字读本[M],语文出版社,1989年9月,第2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