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音节的性质及相关讨论
【作者简介】温育霖,深圳市福田区上步中学,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华发南路2号上步中学,518032,13715148661,308336447@qq.com。
【摘要】一些辞书及教材上出现了nɡ、hnɡ之类的边缘音节,但现行的《汉语拼音方案》无法容纳这类音节。经分析,鼻音m、n和nɡ在语音学分类上属于响音,兼有辅音和元音的性质,能够自成音节;hnɡ和hm中的声母h是一个非固定部位的、清化的鼻音声母。处理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将此类音节剔除,一劳永逸;另一种是重新定义拼音方案中的辅音h、m、n和nɡ的性质。但两种处理方式兼有利弊。
【关键词】边缘音节;拼音方案;响音;自成音节;清化鼻音
近日,网络社区上出现了“嗯的读音是nɡ”的话题,引起了网友的注意。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1]和《汉语大字典(第2版)》[2]中,这类特殊的音节还有n、m、hnɡ和hm。这几类音节在《汉语拼音方案》中找不到拼写依据,看起来似乎属于不合法的音节。
一、问题的提出
部编本小学语文教材二年级下册的《手影戏》将“哼”注为“hnɡ”;2019年5月版六年级上册的《穷人》将“嗯”注为“èn”,但在2019年6月的版本中却改为了“ǹɡ”。也就是说,在当前的语文教学中,这种音节是被认可的。
在以往的汉语拼音中,韵母中的辅音n和nɡ只用于韵尾,并不能充当音节的主要元音。然而在这些特殊音节中,m、n和nɡ既有自成音节的,也有跟h拼合的hnɡ和hm。两部权威辞书都这么标写,说明这种读法有其存在的依据。
不可否认,辞书的永远滞后于口语的变化,因此,口语必然是先存在这样的一些字音,辞书才会收录。不过,这类音的性质却鲜少被提及,只作为常规音节外的补充,可算作是边缘音节。如果认可这类音节,那么这些音节需要在拼音方案中得到一个拼写上的解释;如果不认可,那么这类音节的地位需要重新考虑,甚至被剔除出相关辞书和教材。
二、边缘音节的性质
(一)m、n、nɡ的性质
在语音学上,鼻音m、n、nɡ均属于响音。朱晓农指出:“无准随机波但有声道阻碍的是响音,这是兼有辅音和元音特征的音。”[3]因此,鼻音自成音节,或在音节中充当韵母(韵腹),在实践上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只不过,《汉语拼音方案》在理论上限制了鼻音出现的位置——只用于声母或韵尾,故这几类特殊音节实际上都超出了方案的范围。
超出范围,意味着要么将这几个音节剔除,要么调整方案。若剔除这几个音节,则一劳永逸;若调整方案,则要先考虑这几个音节的性质,再调整拼音方案的框架以容纳进去。我们需要分析h在hnɡ和hm中的性质,再进行适当处理。
(二)h的性质
首先要确定的是,hnɡ和hm的声母h绝非常规的舌面后擦音。一般来说,辅音声母均有成阻、持阻和除阻的阶段,声母h符合这样的描述。韵母nɡ和m,则只有成阻和持阻的阶段,没有除阻的动作。
不过,hnɡ和hm中的声母h并不是仅仅是一个固定调音部位的声母,而是紧随韵母nɡ或m,其调音部位分别是舌面后和双唇。此外,hnɡ和hm只有成阻和持阻的阶段,声母和韵母之间并不是依靠声母除阻的动作来区分的,而是靠声带的振动,即由清声变为浊声。因此,h实际上是一个非固定部位的、清化的鼻音声母。所谓“非固定部位”,也即其后所跟的若是舌面后鼻音或双唇鼻音,则其发音部位分别为舌面后或双唇;所谓“清化的鼻音声母”,也即发鼻音时声带不振动。
三、讨论
(一)处理方式
接下来应该考虑的是,这几类音节应该如何处理?是将这些音节从辞书中剔除,还是将之纳入《汉语拼音方案》中去?若将这些音节从辞书中剔除,自然是一劳永逸,没有必要再为之调整拼音方案,但相关的辞书以及教材就要相应地将此类音节修改为常规音节。如上文所提到的“哼hnɡ”,就要考虑将其注音改为“hēnɡ”。诚然,hnɡ更符合实际发音,但出于规范的考虑,改为hēnɡ也未尝不可,语音相去不远,其表义和拟音效果是一致的。
如果选择调整拼音方案,则需要重新定义辅音m、n、nɡ以及h的性质。辅音nɡ、m可与零声母和h声母搭配,与前者搭配形成nɡ或m之类的音节,与后者搭配则产生hnɡ或hm的音节。换言之,辅音nɡ和m均可自成音节,或充当韵腹,有且仅有成阻和持阻的阶段。
为了兼顾n自成音节的情况,也可以说鼻音m、n、nɡ均可自成音节,但仅有m和nɡ能够和声母h搭配。
至于h声母,除了常规的清舌面后擦音外,还需要为h赋予舌面后鼻音及双唇鼻音的清化变体。如下表:
(二)调整拼音方案的利弊
上文讨论了调整拼音方案与否的相应做法。不过,调整方案的利弊是需要我们进行深入思考的。首先,调整拼音方案,有以下几个好处:
第一,便于容纳更多新出现的口语音节。《汉语拼音方案》是半个世纪以前设计的,而口语一直在发展,目前的方案有时候无法解释某些新出现的现象。
第二,更为详尽地收录边缘音节。如“hnɡ”“hm”之类的音节在实践上天然合理,但在现行拼音方案的框架中则无处安放。这是一类边缘音节,也是语言事实,将之纳入拼音方案中,也是尊重语言事实的表现。
第三,能够使得部分字音更贴近实际语音。“哼”“噷”是叹词,分别读为hnɡ和hm更接近实际语音,在朗读时更具艺术感染力。
当然,不得不否认,调整后的弊端也是明显的:
第一,打破了普通话音节的拼合规律。这样的调整打破了nɡ只能充当韵尾和m只能充当声母的规律,也给声母h赋予了非固定部位的清化鼻音的音值变体。此外,汉语普遍没有复辅音音节,这是汉语一个重要的语音特点。如果调整,这个重要特点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二,在字义不变的情况下,增加了人们的记忆负担。hnɡ和hm的读音都是为了拟合实际语音所作的补充,“哼”读为hnɡ或hēnɡ,“噷”读为hm或hèn,对其字义没有影响。拟声词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与实际语音完全一致,只需要读音约定俗成且能表义即可。赵元任先生曾提到:“语言跟对象的关系,甚至于在象声字,也是完全是任意的。”[4]这个看法至今仍有启发性。
第三,与汉语拼音的设计初衷相违背。汉语拼音设计的初衷是为了帮助人们学习汉字和推广普通话,为了hnɡ和hm两个边缘音节而对拼音方案进行调整,似乎得不偿失。至于m、n、nɡ自成音节之类的字,其读音大多源自其他方言。当然,方言语音进入普通话系统是合理的,是普通话开放、包容、有生命力的表现,如“尴尬”的读法便是取自吴语。不过,这类自成音节的字使用频率并不高,与“学习汉字和推广普通话”的关系不大,为之调整拼音方案是没有必要的。
四、结语
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相关辞书及教材收录hnɡ、nɡ及m、n、nɡ之类的音节必然是有充足考虑的。辞书或教材收录是汉语拼音的使用实践,而这种实践反过来也让我们对现行拼音方案的框架进行思考。换言之,《汉语拼音方案》的理论与其实践已经不同步了。
本文一方面是对这些音节的性质进行讨论,为其在现行拼音方案中的地位寻找解释,另一方面也对这种音节存在的利弊进行了思考和梳理。如果遵循拼音方案的设计初衷——帮助人们学习汉字和推广普通话,则以不调整拼音方案且将此类音节剔除为佳;如果为了与时俱进,照顾新出现的语言事实,则应对现行的拼音方案进行调整,以便于对此类音节的性质进行解释。目前来说,这类音节存在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但还没有关于这类音节性质的解释。本文作为引玉之砖,管窥一斑,或非全豹。方家不吝赐教,是所企想。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 汉语大字典(第2版)[M]. 武汉:崇文书局,2010.
[3]朱晓农. 语音学[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4]赵元任. 语言问题[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